潇湘阁的门是被砸烂的。
谢老夫人阴沉着脸,用拐杖怒指那紧闭的房门,苍老又颤抖的语气中,带着被羞辱的恼恨,命令着后头跟来的家丁,
“给我砸开!”
“身为小辈,回府一不跪拜二不叩门,转身躺进自己的房间里昏昏大睡。”
“她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可还有侯府?!”
“如此无德无礼之辈,怎么配做我谢家的人!”
“就是当我谢家的一条狗都不够格!”
“把她的闺房给我砸了!”
哐哐哐——
家丁们手持棍棒撸起袖子便冲了上去。
面目狰狞,好似要砸烂杀父仇人的祖坟一般。
站在谢老夫人身后的谢侯爷,眉头皱了皱。
倒不是担心谢晚宁,而是想着这门若砸坏了,又得重安上新的,到头来还得出些孳息银子。
还不如直接把那逆女拖出来打一顿。
柳氏看到那被砸烂的房门,浑身都舒坦了。
她似是猜到了谢侯爷的想法,走到他身侧,柔声劝道。
“侯爷,咱们侯府那些商铺,一日的收入就有千两银子呢,何必在意这点细枝末节?”
谢侯爷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
也对。
他抚了抚柳氏的手,看她的眸光带着赞赏和温柔。
“这些年多亏云絮你了,经营着那些田庄和铺子,为咱们侯府装点门面。”
柳氏抬眸看她,含情脉脉。
“妾身嫁入侯府,便是侯爷的人了,这些都是妾身该做的,当不得侯爷夸奖。”
……
殿内。
刚沾床的谢晚宁,还没合眼,便被外头的脚步声给激醒。
她面色阴沉地坐起来,听着外头刺耳的骂声,眼底的暴虐之气瞬间溢出。
侯府这群人是脑子有坑吗?
上赶着找死吗?
她取过桌边的簪子,狠狠扎入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来让自己暂得清明。
接着,将今日从宫里讨来的御赐之物,全拖到正厅入口,堵上那被撞的摇摇晃晃的木门,
砰——
门被砸碎,木块乱飞,散落一地。
当头将那一株红珊瑚砸的四分五裂。
断续的珊瑚碎片飞了出去,砸到了柳氏的怀中,她眼都瞪直了。
举着那珊瑚便走到老夫人身前告状,“娘!你看这珊瑚!”
“色红如血,鲜艳欲滴,这是珊瑚中的极品啊!”
“这样一株珊瑚树,搁到外面起码能卖千两银子!”
“这小贱人有这等好东西,不第一时间给您送过去,竟然私藏起来,这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谢老夫人也是个识货的,一看那珊瑚的成色,顿时气得直拍胸口。
“这个畜生!”
“畜生!”
她拄着拐杖便往殿内冲过去,却看到那个商户之女生下来的贱种,正跪坐在那碎了一地的珊瑚树前,满脸灰败之色。
“完了完了。”
谢晚宁抬头看着进殿的老夫人,艰涩地开口。
“陛下让我拿府里赏玩几天,三日后给他送回宫,我一回来就放到正桌上供着,没想到房门会被砸烂,正好砸在这珊瑚树,我连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珊瑚树碎掉……”
“刻意损坏御赐之物,这可是谋逆之罪,按律要斩三族!”
谢晚宁拿起珊瑚树的底座,将那底座上用金漆点描的“御”字摊在众人面前。
月光惨白,灯光直刺,那金色的“御”字,像一枚冰刀,刺进在场众人的心脏。
谢老夫人身体一晃,扶着拐杖的手都不稳了。
谢晚宁继续说道。
“十年前,陛下赏赐给礼部尚书一尊玉鼎,可那玉鼎被他贪玩的儿子打碎,陛下知道后,尚书府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六年前,皇后娘娘赏给端郡王的续弦一枚御制的簪子,簪子被婢女盗走流传到市面上,陛下得知后,夷了端郡王三族,上到八十岁的老妇 ,下到三岁的稚子,无一人生还。”
“一年前,陛下的宠妃庄美人,将陛下赏赐的蜀锦鞋子穿破了,陛下将她满宫上下三十五人,全部杖杀。”
“完了完了……”
谢晚宁一边说着,一边翻动着珊瑚树地下的御赐首饰和发簪,压低声音,如恶魔低语。
“这下,我们全家……都完了。”
她每说一句,持着拐杖的谢老夫人脸色便难看三分。
说到最后,谢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还好谢侯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可是他的面色,也是一片灰败!
京中谁人不知,陛下喜怒无常,谢晚宁列举的这些桩桩件件,都是实在发生过的惨案!
那些被灭族的世家,不过是损毁了一件两件……
可潇湘阁这地板上……何止一两件啊!
这都快凑满一箱子了!
难道天要亡谢家吗?
柳氏亦是又惊又怒又怕。
还有滔天的嫉恨。
这小贱人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进一趟宫能领这么多御赐之物回来?!
她颤抖着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谢晚宁的鼻子骂道。
“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还有脸甩在谢府身上?!”
“谁让你把这些东西放到门口的!”
“若不是你这般大意,门砸下来岂会砸到御赐之物上?”
闻言,谢老夫人的视线也恨毒地撇过来,怒视谢晚宁,举着拐杖就要抽她,“对!都是你这个畜生干的好事!”
谢晚宁将手边的翡翠珠子弹了出去。
谢老夫人一脚踩上,脚下一滑,手中的拐杖飞出去,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脸——直冲那跟立起来的玉簪。
咔嚓。
玉簪刺进她的脸颊,入肉三寸。
“啊!!!”
她疼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娘!”
谢侯爷慌了,立刻扑过去,看着谢老夫人流血不止的侧脸,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窟窿,眼前一黑。
“大夫呢!快去叫大夫!”
“不能叫大夫!”
谢晚宁突然出声,拦住谢侯爷的动作。
谢侯爷气得双目发红,“你这个孽女!你是想害死你祖母吗?早知道你如此忤逆不孝,你出生时本侯爷就该一掌把你掐死!”
谢绾咦了一声,在心里为难的摇头。
可惜,她没死。
现在,她要侯府死。
“侯爷,您不能为了老太太一个人,就葬送侯府全族啊。”
谢侯爷浑身发颤,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这个孽女……你在胡说什么!本侯爷何时要害全族了!”
谢晚宁叹道,“您看到祖母脸上插的那只簪子了吗?那也是御赐之物,还是如贵妃所赠。”
“大夫都是外姓之人,怎能保证跟我们一心?”
“若是他看到这御赐之物被如此对待,万一揭发出去,被人告到皇宫,那咱们侯府怎么办?”
“而且我听说,如贵妃心思阴沉,心眼极小,手段狠辣……”
谢侯爷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弱……
眼底,闪着天人交战。